土路坑坑洼洼,陈丽丽走在前头,辫子甩来甩去,红绳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眼晕。
她走几步就回头,风把她的声音吹得软:“在部队是不是天天扛枪?你这胳膊,比村里王大壮的还硬,以后村里扛粮食、修水渠的活,你得多搭把手。”
“扛枪练过,扛粮食也没问题。”李环山跟在后面,目光落在她的辫梢上,红绳蹭着她的后背,“修水渠得大家一起干,我一个人哪行。”
“也是。”陈丽丽点头,突然停下,弯腰摘了朵路边的小黄花,插在自己辫子上,转头问:“好看不?”
李环山点头:“好看。”
“就会说好看,没点新鲜的。”陈丽丽撇撇嘴,却忍不住笑,又摘了朵红花,踮起脚往他耳朵上插,手指故意蹭过他的耳垂:“给你也插一朵,像个大姑娘,让大家看看咱李家坳的兵,也有俊的时候。”
李环山想躲,被她按住肩膀,红花稳稳插在左耳上。
陈丽丽看着,笑得直拍腿:“哈哈哈,真好看,比村东头的小芳还俊!”
路过的村民也跟着笑,张婶喊:“丽丽,你跟环山这么亲,是不是想跟他处对象啊?”
陈丽丽脸不红气不喘,叉着腰喊回去:“是啊!环山这么精神,跟我处对象,是他占便宜!”
李环山的耳朵有点热,却没把花摘下来,就这么拎着洗衣盆,耳朵上别着红花,跟着陈丽丽往河边走,风刮过的时候,还能闻见她头发上的皂角味。
到了河边,晨雾还没散,河水泛着淡绿,岸边的石头沾着露水,滑溜溜的。
陈丽丽蹲在块平整的石台上,把洗衣盆放好,从兜里掏出块上海牌肥皂,用了一半,表面沾着点泡沫,往李环山手里一塞:“帮姐把这肥皂削薄点,太硬了,搓这厚棉袄搓不动,手都酸了。”
李环山接过肥皂,从帆布包里掏出把小刀——
刀身磨得发亮,是部队里用惯的,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,慢慢削。
刀片划过肥皂,“沙沙”响,碎沫落在手心里,滑溜溜的。
陈丽丽蹲在旁边洗袜子,“哗啦哗啦”的水声混着肥皂香,飘在空气里。
她搓了没一会儿,就皱着眉喊:“累死我了,这棉袄泡了水跟灌了铅似的,沉得很。”
李环山把削好的肥皂递过去,伸手接棉袄:“我帮你搓,你洗袜子。”
“真的?”陈丽丽眼睛一亮,赶紧把棉袄递过去,手指故意蹭过他的手心,“那谢谢你啊李当兵的,晚上姐给你包饺子,韭菜鸡蛋馅的,多放香油,你小时候最爱吃的。”
李环山接过棉袄,泡在水里,肥皂往领口抹了抹,用力搓起来。
棉袄厚,泡了水更沉,他搓得认真,额角冒了汗,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,落在军装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陈丽丽坐在旁边洗袜子,时不时抬头看他,见他出汗了,从兜里掏出块粉色手帕,上面绣着小桃花,递过去:“擦擦汗,别流到眼睛里,涩得慌。”
李环山接过手帕,擦了擦,手帕上的皂角味更浓了。
他刚要递回去,陈丽丽摆着手:“你拿着用,姐还有一块,在家炕上放着。”
两人一边洗,一边说话,太阳慢慢升起来,晨雾散了,光洒在河面上,波光粼粼的。
洗到一半,陈丽丽突然往他身边凑,手一扬,水花溅在李环山的手腕上,凉丝丝的:“哎,小心点,别把肥皂掉水里了,这肥皂可贵了,我娘舍不得用,专门给我洗棉袄的。”
李环山抬头看她,陈丽丽捂着嘴笑,眼睛弯成月牙,阳光落在她脸上,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。
他也不恼,拿起手里的棉袄,轻轻往她身上甩了点水:“让你泼我。”
“哎,你敢泼我!”陈丽丽笑着站起来,伸手就去挠他的痒,李环山赶紧躲开,手里的棉袄还滴着水,溅了两人一身。
陈丽丽追着他跑,辫子甩得更欢,河边的笑声顺着河水飘出去老远,连水里的小鱼都被惊得跳起来,溅起小水花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