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火灼孤城

暗火灼孤城

主角:江婉卿沈聿深
作者:叶玄泫

暗火灼孤城精选章节

更新时间:2025-11-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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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的梧城,已经有了蒸腾的、黏腻的暑气。日头明晃晃地照着,把青石板街道晒得发白,

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过于甜腻的香气,混杂着鞭炮燃尽后的硝磺味,

还有一种人群集体狂欢时特有的、热烘烘的躁动。“死了!沈聿深那个卖国贼死了!

”“北边打的仗,就是他在后面捅刀子!死得好!”“呸!毒瘤!梧城的耻辱!

”报童尖利的嗓音刺破喧嚣,挥舞着墨迹未干的号外,像一尾灵活的鱼在人潮里钻来钻去。

满街的横幅,红得刺眼,写着“庆祝祸国毒瘤伏诛”、“肃清叛徒,还我河山”。

人们脸上洋溢着一种简单的、未经思考的痛快,仿佛拔去了一颗共同的脓疮,

梧城就能从此河清海晏。江婉卿走得很慢。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旗袍,

外面罩了件银灰色的开司米披肩,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髻,除此以外,

周身再无半点装饰。那些喧嚣的、恶毒的字眼,像流弹一样扑过来,却奇异地穿透了她,

落在空处。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既无悲戚,也无愤慨,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平静,

衬得周遭的一切热烈都像一场虚妄的皮影戏。她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,喧嚣被隔在了身后,

只余下自己鞋跟叩击石板的清冷回响。巷子深处,藏着一家不起眼的当铺,黑漆木门,

招牌上只有一个模糊的“當”字。柜台很高,里面坐着个戴老花镜的掌柜,

正就着窗口的光线打瞌睡。江婉卿站定,从手袋里取出一个丝绒小匣。打开,

里面是一枚翡翠戒指。那翡翠是极老种的帝王绿,色泽浓艳欲滴,莹润通透,没有丝毫杂质,

戒托是繁复精巧的赤金累丝,镶嵌着几粒碎钻,光线下流转着幽微冷冽的光华。

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,沈家下聘时,母亲亲手为她戴上,说:“婉卿,往后日子,

愿如这翡翠,坚贞温润。”她将匣子轻轻推上柜台。老掌柜被惊动,抬起眼皮,

浑浊的目光先是在她脸上停顿一瞬,随即落在戒指上,精神猛地一振。他拿起放大镜,

对着那翡翠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,指腹摩挲过冰凉的戒面,又掂了掂分量。“**,

这可是好东西,”他放下放大镜,语气带着试探,“死当?”“活当。”江婉卿的声音很轻,

却不容置疑。掌柜沉吟了一下,报了个价。比市价低了三成不止。江婉卿没有还价,

只点了点头:“可以。”银钱和当票很快办好。她接过那一小叠不算厚的纸币,

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,心里空茫茫的,没有一丝割舍传家宝的痛楚,也没有获得钱财的松快。

她把钱仔细收进手袋内侧,将当票折好,塞进最底层的夹缝,仿佛那不是一张凭证,

而是一页需要掩埋的过去。走出当铺,斜对面茶楼的窗户大开着,

里面茶客们的高谈阔论清晰地传出来:“听说是在北境被自己人打的黑枪!哼,

真是老天开眼!”“他那督军府,怕是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?死了活该!

”就是苦了他那个未过门的太太,宋家的女儿,往后可怎么嫁人……”“啧,

跟过卖国贼的女人,谁还敢要啊?”她脚步未停,像是没听见,

径直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汽车。司机为她拉开车门,她弯腰坐进去,

车内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声浪,只剩下她自己清浅的呼吸。汽车没有开回宋家,

而是驶向了城西的沈督军府。昔日车马喧嚣、岗哨林立的府邸,此刻门庭冷落。

高大的铁艺大门紧闭,只开了一侧小门,白色的封条交叉贴在主建筑的门楣上,

像两道狰狞的伤疤。卫兵早已撤走,只剩下两个穿着不同制服的陌生士兵守在门口,

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辆不速之客。江婉卿出示了一张特别的通行证,

那是沈聿深几个月前给她的,当时他只说:“若有急事,可凭此物入府,去书房。

”她从未用过,没想到第一次用,是在他身死之后。守兵查验了证件,

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,挥挥手放行。府内一片狼藉。值钱的摆设不见了踪影,

文件纸张散落一地,地毯上满是泥污脚印,桌椅东倒西歪,像是经历了一场洗劫。
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器物蒙尘和人心离散后的腐朽气味。她径直上了二楼,走向最里间的书房。

书房的门虚掩着,里面同样混乱,书架被推倒,书籍散乱,

那只他常坐的黄梨木官帽椅翻倒在地,一条腿断了。江婉卿的目光掠过这片废墟,

定在靠墙的那排书架上。她走过去,凭着记忆,

手指在书架侧面一处不起眼的雕花蔓纹上轻轻按了几下,又横向一推。

“咔哒”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。一块看似完整的木板向内弹开一条缝隙,露出了一个暗格。

暗格里没有机密文件,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厚厚一沓东西。

最上面是几张最新的银行汇款回执,下面,

是摞得整整齐齐、用牛皮纸信封装好的汇款单存根,时间跨度长达数年。

每一张存根上的金额都大得惊人,收款方名称各异,但婉卿认得,

那都是些与军火、医药、物资相关的代称。汇款人一栏,有时是化名,有时干脆空白。

她抽出最底下几张私人钱庄的凭证,那上面清晰写着,

抵押物:沈氏祖田三百亩;用途:购“勃朗宁”一百二十挺。日期,

就在他“通敌”消息传得最沸沸扬扬的上个月。江婉卿的手指拂过那些冰凉的数字和文字,

指尖微微颤抖。这就是他“搜刮”来的民脂民膏。这就是他“叛国”的证据。每月半数家产,

悄无声息地,化作了北境前线将士们手中饥饿的枪,身上御寒的衣,救人命的药。

可他从未对她解释过一句。面对满城的唾骂,亲朋的疏远,甚至她无声的质疑,他只是沉默,

眉宇间锁着深重的疲惫,偶尔看她时,眼神复杂得像一口望不到底的古井。

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。“快点,上头命令,所有遗物一律清理焚毁,

特别是书房的文件……”“这地方阴森森的,

赶紧弄完走人……”婉卿迅速将暗格里的东西尽数取出,塞进随身带来的一个布包里,

将暗格恢复原状,然后闪身躲进了书房连接的阳台,厚重的丝绒窗帘将她的身影完全遮蔽。

两个士兵骂骂咧咧地进来,胡乱翻检着地上的书籍文件,动作粗鲁。

其中一个踢了翻倒的椅子一脚:“妈的,卖国贼的东西,晦气!”“少废话,赶紧装箱!

”听着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,婉卿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包,

那里面是沈聿深用整个名誉和生命换来的东西,沉重得几乎让她站立不稳。几天后,

梧城码头。细雨霏霏,江面一片迷蒙。没有遗体,只有一口象征性的空棺,

将从这里由专轮运回他的老家安葬。官方没有任何仪式,来的大多是些看热闹的民众,

以及一些不得不来做表面文章、又怕惹上腥臊的官员,站得远远的。

江婉卿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,站在人群边缘。

她看着那口覆盖着褪色国旗的棺木被八个士兵抬着,缓缓走向轮船的跳板。雨水打在棺盖上,

洇开深色的水渍。就在棺木即将被抬上甲板的那一刻,异变陡生!“哐当——!

”一声刺耳至极的金属撞击声,猛地从棺木内部传来!清晰,锐利,

瞬间压过了雨声和人声的低语。所有人都愣住了。抬棺的士兵脚步一滞,面面相觑。

人群骚动起来。“什么声音?”“棺材里有东西!”空棺?空棺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?

负责押运的军官脸色一变,厉声喝道:“怎么回事?快抬上去!”可那声金属撞击太过诡异,

士兵们犹豫着,棺木悬在了半空。就在这时,婉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她猛地收起伞,

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。她拨开身前的人,几步冲到棺木前,声音不大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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