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曼文盯着B超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小白点，喉咙发紧。

"看，这就是孕囊。"医生移动着探头，鼠标在屏幕上画了个圈，"目前发育正常，大概五周大小。"

楚曼文机械地点点头。检查室里的耦合剂气味让她反胃，不知是孕吐还是紧张所致。自从两周前确认怀孕后，她就像行走在钢丝上，随时可能坠入深渊。

"考虑到您的年龄，我们会列为高危妊娠。"医生推了推眼镜，"您丈夫没一起来吗？"

"他...工作忙。"楚曼文攥紧了检查单，上面"孕妇年龄：45岁"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。

走出医院，初夏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。楚曼文戴上墨镜，摸出手机。屏幕上显示三个未接来电——两个来自婚庆公司，一个来自林雨晴。女儿这几天为了婚礼细节频繁来电咨询，而她却守着这个足以摧毁女儿婚姻喜悦的秘密。

拇指悬在苏牧尘的号码上方，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下去。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。

"检查怎么样？"苏牧尘的声音透着紧张。

"医生说孩子正常。"楚曼文压低声音，尽管周围没人，"你在哪？"

"公司楼下咖啡馆。能见面吗？"

二十分钟后，楚曼文坐在了苏牧尘对面。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，头发似乎刚剪过，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精神许多。桌上摆着一杯柠檬水和一盒酸梅——他记得她最近孕吐严重。

"谢谢。"楚曼文接过酸梅，含了一颗在嘴里。酸味暂时压下了恶心感。"我跟雨晴说了我有新恋情。"

苏牧尘的眉毛跳了一下："她什么反应？"

"很惊讶，但还算支持。"楚曼文苦笑，"她正忙着筹备自己的婚礼，没太多精力追问细节。"

"你没告诉她是我？"

"当然没有！"楚曼文的声音陡然提高，又迅速降下来，"我说是在老年大学认识的画家，比她大几岁...总之跟你完全不像。"

苏牧尘搅动着咖啡，沉默了片刻。"我们得做个决定，曼文。"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，不再是"楚阿姨"，"关于这个孩子，关于...我们。"

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很响。楚曼文盯着自己无名指上多年未摘的婚戒——前夫去世后她一直戴着它。现在，这个象征过去的圆环即将被另一个取代。

"你想留下孩子吗？"她反问。

"我想。"苏牧尘的回答毫不犹豫，"但更重要的是你的意愿和健康。医生说高龄生产风险有多大？"

"比年轻妈妈高，但现代医学很发达。"楚曼文下意识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腹部，"我在想...如果留下孩子，我们不能各自生活。他需要完整的家。"

苏牧尘的瞳孔微微扩大："你是说...？"

"我们可以结婚。"楚曼文说出这个在脑海中盘旋多日的念头，"给孩子合法身份，共同抚养他。至于其他...我们可以慢慢适应。"

"你确定吗？"苏牧尘的手覆上她的，"这意味着你要放弃很多——别人的眼光，现有的社交圈，甚至可能...雨晴。"

听到女儿的名字，楚曼文的手指颤了一下。"我已经想了两周。每天看着雨晴幸福地筹备婚礼，而我却..."她深吸一口气，"但孩子是无辜的。我做不到为了自己的面子放弃他。"

苏牧尘的眼睛亮了起来："我会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，我保证。"

"这不只是承诺的问题。"楚曼文抽回手，"我们需要面对太多现实——怎么告诉家人朋友，住哪里，工作怎么安排...你父母知道吗？"

"还没。"苏牧尘摇头，"但我打算这周末回老家告诉他们。要...一起吗？"

楚曼文咬住下唇。见家长——这个寻常恋爱步骤在他们的情况下变得如此诡异。她曾是苏家的亲家母，现在却要以"准儿媳"身份出现。

"好。"她最终点头，"迟早要面对的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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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家位于城郊的老式小区，苏父退休前是中学教师，苏母则是社区医院的护士长。楚曼文上一次来这里是两年前，参加苏牧尘和林雨晴的订婚宴。

"别紧张。"停好车后，苏牧尘捏了捏她的手，"我跟他们打过预防针了。"

楚曼文调整了一下宽松的连衣裙——特意选来遮掩微微凸起的小腹。她精心化了妆，却仍担心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。四十五岁怀孕已经够惊世骇俗，更别提孩子的父亲是女儿的前夫。

苏母开门时，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楚曼文瞬间凝固了。

"阿...阿姨？"苏母结巴了，眼睛瞪得溜圆。

"伯母好。"楚曼文硬着头皮打招呼，递上准备好的补品，"打扰了。"

客厅里，苏父正襟危坐，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。看到楚曼文，他猛地咳嗽起来，差点打翻茶杯。

"爸，妈，"苏牧尘牵着楚曼文坐下，"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们的人。"

一阵尴尬的沉默。苏母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几秒，脸色变了几变。

"小尘啊，"苏父终于开口，声音干涩，"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？"

"我很认真。"苏牧尘挺直腰背，"我和曼文在一起了，而且...她怀孕了。我们打算结婚。"

"天啊！"苏母捂住嘴，眼睛在楚曼文腹部扫视，"这...这..."

"我知道这很突然。"楚曼文轻声说，"但我们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。希望您二老能理解。"

"理解？"苏父提高了声音，"她比你大十几岁！还是雨晴的妈妈！邻居们知道了会怎么说？"

"爸！"苏牧尘皱眉，"年龄不是问题。至于其他...我和雨晴已经离婚半年多了，各自都有权开始新生活。"

苏母突然抓住楚曼文的手："楚姐，你实话告诉我，是不是小尘强迫你的？那天他喝醉了——"

"不是！"楚曼文急忙否认，脸颊发烫，"那晚是个错误，但后来...我们慢慢产生了真感情。"

又是一阵沉默。苏父重重叹了口气，起身走向阳台。苏母看了看丈夫的背影，又看看儿子坚定的表情，最终也叹了口气。

"你们都想好了？"

"想好了。"苏牧尘点头。

"那...孩子怎么办？"苏母忧心忡忡地看着楚曼文，"你这个年纪怀孕太危险了。"

"医生说目前一切正常。"楚曼文勉强笑了笑，"我会小心保养。"

苏父从阳台回来，脸色缓和了些。"小尘，跟我到书房谈谈。"他对儿子说，然后转向楚曼文，"楚...曼文，你先坐会儿。我老伴手艺不错，让她给你弄点补身子的。"

这微妙的接纳让楚曼文眼眶一热。等父子俩离开，苏母端来一碗银耳羹。

"趁热吃。"苏母语气复杂，"虽然一时难以接受，但...孩子总是无辜的。"

楚曼文小口啜饮着甜羹，喉咙发紧。苏母的话让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，自己怀林雨晴时的情景。那时全家欢天喜地，哪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。

半小时后，苏牧尘和父亲从书房出来。苏父的表情平静了许多，甚至对楚曼文点了点头。

"婚礼打算怎么办？"苏母问，"大办还是简办？"

"越简单越好。"楚曼文立刻说，"我现在身体不方便，而且...雨晴那边..."

提到外孙女，苏母的表情又黯淡下来："她知道了？"

"只知道我有新恋情，不知道对象是牧尘。"楚曼文低头，"我打算等她婚礼后再慢慢告诉她。"

"唉，造孽啊。"苏母摇头，"那孩子性子烈，怕是..."

"妈，"苏牧尘打断她，"我们会处理好的。现在最重要的是曼文和孩子的健康。"

离开苏家时，楚曼文长舒一口气。第一关算是过了，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——她的父母，林雨晴，以及整个社交圈的风言风语。

"比想象中顺利。"车上，苏牧尘握住她的手，"我爸说会给我们准备婚房首付，就当是...补偿。"

楚曼文苦笑。补偿什么？补偿他儿子让前岳母怀孕的尴尬？但她没说出来，只是点点头："谢谢。我下周约了爸妈吃饭，你要一起吗？"

"当然。"苏牧尘毫不犹豫，"我们一起面对。"

楚曼文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。这条路一旦走上去，就再也不能回头了。

楚曼文站在婚纱店试衣间里，盯着镜中的自己。象牙白的婚纱特意选了高腰设计，巧妙地遮掩了三个半月的孕肚。蕾丝领口开到锁骨，端庄又不失时尚。这已经是试的第六套了，也是唯一一套让她看起来不像在扮演滑稽戏角色的。

"很美。"苏牧尘站在试衣间门外，眼睛微微发亮，"真的很适合你。"

楚曼文转过身，让他帮忙拉上背后的拉链。他的指尖碰到她**的皮肤时，两人都下意识地僵了一下。自从决定结婚以来，他们小心翼翼地重新定义着彼此的界限——不再是岳母和女婿，而是夫妻，至少表面上是。

"雨晴的婚礼是这周六对吧？"苏牧尘突然问。

"嗯。"楚曼文轻轻点头，"我们下周三办，等她飞加拿大后。"

她转过身，看到苏牧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她知道他在想什么——他们的婚礼要刻意避开林雨晴的，就像做贼一样。

"请柬都发出去了？"苏牧尘转移话题。

"只发了最亲近的十几个人。"楚曼文整理着裙摆，"我跟我爸妈说是老年大学认识的，交往半年了。他们虽然惊讶我这么快再婚，但...总比知道真相好。"

苏牧尘点点头："我这边也是。就说朋友介绍的，比你大几岁。"

两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愧疚和无奈。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之上，但他们别无选择。

"对了，"楚曼文突然想起什么，"婚庆公司问我们要不要拍婚前微电影，我说不用了。"

"明智之举。"苏牧尘苦笑，"总不能拍我们怎么认识的真相。"

楚曼文捏了捏眉心。自从怀孕以来，她经常头痛。"我去换下来。这套就行，不用再试了。"

十分钟后，她换回常服出来，看到苏牧尘正在柜台前结账。他的背影挺拔，肩膀比同龄人略宽。三十五岁的男人，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。楚曼文突然想起女儿曾经骄傲地告诉她，苏牧尘在公司很受女同事欢迎。而现在，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。

命运有时真是讽刺至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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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雨晴的婚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。楚曼文作为母亲，忙前忙后地招待宾客，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，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

"阿姨，雨晴今天真漂亮。"王丽——林雨晴的大学室友凑过来，递给她一杯果汁，"您脸色不太好？"

"有点累而已。"楚曼文接过果汁，小啜一口。自从怀孕后，她滴酒不沾，生怕对胎儿有影响。"这段时间准备婚礼太忙了。"

"理解理解。"王丽点点头，突然压低声音，"听说您也有喜事了？雨晴说您交了新男朋友？"

楚曼文的手指紧了紧，杯壁结了一层水珠，沾湿了她的指尖。"嗯，是有这么个人。"

"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啊？"王丽眨眨眼，"雨晴说她都没见过呢，神秘兮兮的。"

"他...工作忙。"楚曼文感到一阵反胃，不知是孕吐还是紧张所致，"等雨晴婚礼后再说吧。"

正说着，林雨晴穿着雪白婚纱走了过来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。"妈，你们聊什么呢？"

"在说你小时候的糗事。"楚曼文迅速调整表情，替女儿整理了一下头纱，"Mark呢？"

"在跟他爸妈拍照。"林雨晴挽住母亲的手臂，"妈，下周我就要飞加拿大了，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？"

"当然没问题。"楚曼文强忍眼眶的酸涩，"你照顾好自己就行。Mark对你好吗？"

"特别好。"林雨晴脸上泛起红晕，"对了，您那个男朋友...我走之前能见见他吗？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