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我请了一天假。
一大早,陈念就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。
“爸,大扫除。”
我看着她,一脸懵逼。
“搞什么?赵宏图又不是来搞卫生检查的。”
“‘凡战者,以正合,以奇胜’。”陈念一边说,一边把我的那些宝贝兵法书从书架上搬下来,“正,就是我们展现给他的常规实力。奇,就是让他意想不到的细节。”
“一个窗明几净、一尘不染的家,能反映出主人的严谨和自律。这是一种无声的语言。”
我:“……”
行吧,你说的都对。
于是,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,跟着我那画着烟熏妆的非主流女儿,在家当了一整天的保洁。
我们把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,把窗户擦得跟没有一样。
我还被迫把我那些珍藏的古籍,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,重新排列了一遍。
陈念甚至还点上了我轻易不舍得用的沉香。
整个屋子,都弥漫着一股清雅又肃穆的味道。
下午五点,陈念把我推进房间。
“换衣服。”
“换什么?”
“换上你那套给你讲课准备的棉麻唐装。”
我更懵了。
“至于吗?又不是去登台唱戏。”
“‘夫未战而庙算胜者,得算多也’。”陈念靠在门框上,抱着胳膊,“战争开始前,就要在精神上压倒对方。你的形象,就是武器。”
“一个穿着旧T恤的落魄中年,和一个穿着唐装的国学研究者,你觉得赵宏图会更敬畏哪一个?”
我无话可说。
默默地换上了那套压箱底的衣服。
别说,穿上之后,整个人的气质确实不一样了。
有点“隐士高人”那味儿了。
六点半,陈念也换好了衣服。
她洗掉了夸张的妆容,露出了那张清丽绝伦的素颜。
头发也扎成了简单的马尾。
身上穿着一套素雅的白色棉布裙。
整个人看起来,就像是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女学生。
清纯,干净,又带着一股子书卷气。
我看着她,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这反差……也太大了。
“你这是……‘示敌以弱’?”我试探着问。
陈念摇摇头。
“不,这是‘示敌以正’。”
“昨天在学校,是‘奇兵’,是威慑。今天在家,是‘正兵’,是感化。”
“一奇一正,虚实结合,让他摸不清我们的底细。”
我看着她,心里五味杂陈。
这丫头,已经把兵法运用得出神入化,融入了骨髓。
我这个当爹的,现在倒像个提线木偶,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七点整,门铃准时响起。
我深吸一口气,走过去开门。
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,正是赵宏图。
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礼品的助理。
赵宏图看到我的一瞬间,眼神明显愣了一下。
估计是没想到,电话里那个听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父亲,会是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。
“陈先生,久仰。”他很快反应过来,伸出手。
“赵总,快请进。”我侧身让他进来。
当他看到窗明几净的客厅,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沉香,以及书架上那整整齐齐的古籍时,他脸上的表情,又变了。
从客套,变成了真正的审视和一丝……敬畏。
“陈先生家里,真是……雅致。”他由衷地赞叹。
“随便收拾的,见笑了。”我淡淡地回应,心里却给女儿点了个赞。
这一招“环境威慑”,效果拔群。
就在这时,陈念端着茶盘从厨房走了出来。
“赵叔叔,请喝茶。”
当赵宏图看到素颜的陈念时,他彻底惊呆了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感叹。
“这……这是令千金?”
他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清纯如水的女孩,和昨天那个在学校里搅动风云的“小太妹”联系在一起。
“是啊。”我故作平淡,“孩子不懂事,让赵总见笑了。”
“不不不,是我家那小子不懂事。”赵宏图连忙摆手,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丝细汗。
他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问号。
这一家子,到底是什么来头?
父亲是隐士高人,女儿是百变妖精?
这虚虚实实,真真假假,让他彻底陷入了我们布置好的“迷阵”之中。
“爸,赵叔叔,你们聊,我去准备晚饭。”陈念放下茶杯,乖巧地转身进了厨房。
赵宏图看着她的背影,眼神复杂。
“陈先生,您……教女有方啊。”
我笑了笑,没说话,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口气。
“赵总,尝尝这茶。”
“这是我朋友从武夷山寄来的大红袍。”
我开始按照陈念的剧本,跟他聊茶道,聊香道,聊《道德经》。
就是不提学校的事,不提赔偿的事。
我越是风轻云淡,赵宏图就越是坐立不安。
他几次想把话题引到正事上,都被我用“道法自然”、“上善若水”给挡了回去。
一个小时后,陈念端着几盘精致的小菜从厨房出来。
四菜一汤,都是家常菜,但摆盘极其讲究,色香味俱全。
“赵叔叔,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,您别嫌弃。”
赵宏图看着那几盘菜,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他今天来,是准备用钱砸人的。
结果,对方根本不接招。
人家跟你谈文化,谈境界,谈生活美学。
你一兜子钱,憋在身上,愣是没地方使。
这种感觉,比被人指着鼻子骂还难受。
“陈先生,令千金真是……蕙质兰心。”他憋了半天,憋出这么一句话。
“她呀,就是瞎捣鼓。”我摆摆手。
饭桌上,气氛依旧“和谐”。
我们聊孔子,聊孟子,就是不聊他儿子。
赵宏图的冷汗都快把衬衫浸湿了。
他终于忍不住了。
“陈先生!”他猛地站起来,对着我深深一鞠躬。
“昨天的事情,是我赵家教子无方,给您和令千金带来了巨大的困扰和伤害。我在这里,给您赔个不是!”
“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,只要您开口,任何赔偿,我们都认!”
他终于摊牌了。
我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陈念也放下了筷子,静静地看着他。
屋子里的空气,瞬间凝固。
赵宏图额头的汗,一颗一颗地往下掉。
他知道,真正的谈判,现在才开始。
而决定权,完全不在他手里。
我心里暗叹,女儿这招“以逸待劳”、“欲擒故纵”,玩得是真漂亮。
把他所有的心理防线都磨平了,再让他自己主动缴械投降。
我清了清嗓子,正准备按照计划,提出国学馆的事情。
陈念却突然开口了。
“赵叔叔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但很有力。
“赔偿就不必了。”
赵宏图一愣。
我也愣住了。
这丫头搞什么?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!
“我们不要钱。”陈念看着赵宏图,一字一句地说。
“我们,要你帮一个忙。”
赵宏图的表情,从错愕变成了疑惑。
“帮忙?什么忙?”
陈念的嘴角,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赵叔叔,你听说过‘城门失火,殃及池鱼’吗?”
“你儿子在学校放的这把火,烧到的,可不止我们这一条鱼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