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宴会厅里的闪光灯连成一片。格当嘚——,格当嘚——。那声音,不像是庆祝,
倒像是给谁敲丧钟。我坐在主桌的末端,面前放着一杯清水。水是凉的,
杯子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,摸上去滑溜溜的。林沫沫站在宴会厅正中央,握着麦克风,
手背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。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大厅,带着哭腔,一抽一抽的。
“我承认,我不是程家的亲生女儿。”她说到这里,顿了一下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底下的宾客席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。“但是,我二十年的感情是真的啊!
我喊了二十年的爸爸妈妈,那是真的!我把这里当作家,那也是真的!”她抬起另一只手,
胡乱地抹着眼泪,眼线都花了,黑乎乎的两道,像条毛毛虫。她的目光越过人群,
直直地落在我身上。“她一回来,就要把我们这个家拆散!妈妈因为她的回来,
整晚整晚睡不着。爸爸的血压也高了。我算什么?我这二十年的陪伴,又算什么?
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像一把锥子,扎进所有人的耳朵里。“我求求你,
看在这个家好不容易这么和睦的份上,你走吧!不要再来破坏我们了!”话音刚落,
她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身子一软,就往地上倒去。离她最近的妈妈赵舒兰赶紧冲过去,
一把抱住她。妈妈的眼圈也是红的,她拍着林沫沫的后背,嘴里念叨着:“沫沫,
我的好孩子,别怕,有妈妈在。”爸爸程国栋的脸色黑得像锅底。他看也不看我,
只是对着话筒沉声说:“今天的宴会到此为止。程家的事情,会自己解决。
”媒体记者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,所有的镜头,所有的长枪短炮,齐刷刷地对准了我。
闪光灯更密了,晃得我眼睛疼。他们想看什么?看我被千夫所指?看我狼狈不堪地逃走?
看我声嘶力竭地辩解?眼泪是H₂O和氯化钠的混合物,它能修改DNA数据吗?
还是能改变碱基序列?都不能。我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。屏幕被我擦得很干净,
能映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。我站起身,椅子腿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摩擦,
发出一声轻微的刺啦声。我没有看任何人,也没有理会那些声嘶力竭的哭喊和窃窃私语。
我一步一步,走向宴会厅正前方的巨大投影幕布。我的脚步声很轻,但在死寂的宴会厅里,
却显得格外清晰。我把平板电脑放在连接口的底座上,轻轻一卡。系统提示连接成功。
下一秒,幕布“哗”地一下亮了。上面是两份文件。白底黑字,清清楚楚。
第一份的标题是:《亲权关系DNA鉴定报告》。委托人是程国栋,赵舒兰。
被鉴定人是程净。结论那栏,打印着几个字:支持存在亲权关系。第二份的标题也是一样的。
只是被鉴定人换成了林沫沫。结论那栏的字也换成了:不支持存在亲权关系。全场瞬间死寂。
连哭声都停了。2死寂。整个宴会厅里,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。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。
刚才还在咭咭呱呱说话的人,现在都张着嘴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林沫沫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她挂在妈妈赵舒兰的怀里,仰着头,直勾勾地盯着幕布上的那两份报告。她的脸惨白惨白的,
没有一丝血色。妈妈赵舒兰的身体僵住了。她抱着林沫沫的手臂微微发抖,
眼神里全是不敢相信。她看看幕布,又看看我,嘴唇翕动着,像是在说什么,却没有声音。
爸爸程国栋的脸色,比刚才更黑了。他坐在主位上,一动不动,像一尊石像。
他的手紧紧攥着酒杯,手背上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记者们最先反应过来。咔嚓!咔嚓!咔嚓!
闪光灯再次爆闪,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。他们像疯了一样冲到台前,对着幕布一顿猛拍。
“这是真的吗?程**,这是真的DNA报告吗?”“程家这是要公开认亲了?那林**呢?
”“程**,您之前是不是知道林**不是亲生的?”问题像雨点一样砸过来,
我一个字也不想回答。我做了我想做的事,说了我想说的“话”。这就够了。我转身,
准备离开这个吵闹的地方。“站住!”一声暴喝。是爸爸程国栋。他站了起来,
椅子被他带得向后倒去,发出一声巨响。他指着我,手指头都在发抖。“你……你这个逆女!
”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,在空旷的厅里回荡。“谁让你这么做的!谁给你的权利!
你眼里还有没有我,还有没有这个家!”我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。“我只是说出真相。
”我说。“真相?”他冷笑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怒火和失望,“好一个真相!
你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程家的笑话吗?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我们程家的热闹吗!
”他快步走到我面前,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,将我笼罩其中。“我程国栋的女儿,
不是这么个冷血无情、不懂分寸的东西!你为了赶走沫沫,连这么阴狠的手段都用得出来!
你……”“国栋!”妈妈赵舒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她放开林沫沫,
跑过来拉住爸爸的胳膊,眼泪汪汪地看着我,“净净,你怎么能……怎么能这样?
沫沫她……她毕竟跟我们生活了二十年啊!那也是你的姐姐啊!”姐姐?我看着她。
她的眼神里,满满的失望。那种失望,比爸爸的愤怒更让我觉得冷。
“我不是来抢谁的位置的。”我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是来拿走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说明书。
”“你的人生说明书?就是要建立在沫沫的痛苦和我们的难堪之上吗?
”妈妈的声音也尖了起来,“我们程家,养不出这么心肠狠毒的女儿!”林沫沫也走了过来。
她躲在妈妈的身后,只探出半个头,怯生生地看着我,眼睛红红的,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。
“妹妹……我知道你恨我。可是,
你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……让我这么难看……”她又开始哭了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
一颗一颗往下掉。周围重新响起了议论声。这一次,风向全变了。不再是同情林沫沫,
而是指责我冷酷无情,心机深沉。我看着这一家子人。爸爸的愤怒,妈妈的失望,
林沫沫的眼泪。他们用“养育之情”做盾牌,把我围成一个局外人。原来,
血统能证明我是谁,却不能让我成为谁。我什么也没再说,转身,走出了宴会厅。
身后的门关上,隔绝了所有的嘈杂。3我回到了程家给我安排的房间。在顶楼,很大,很空。
一张kingsize的大床,躺在床上,四周都是空的。
衣柜里挂满了最新款的名牌衣服,吊牌都没拆。梳妆台上摆满了昂贵的护肤品和香水,
我一个都用不上。这里什么都好,就是不像有人住的地方。冷冰冰的,跟解剖室似的。
我脱下高跟鞋,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。走到落地窗前,看着窗外的夜景。海州市的晚上,
灯火辉煌,像一片倒过来的星河。但我却觉得,这万家灯火,没有一盏是为我亮的。
我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。这台旧电脑陪了我四年,从本科跟到现在,
外壳都磨掉了几块漆。我上了网。搜“程家认亲宴”。铺天盖地的新闻,
一瞬间就涌了出来。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。《豪门恩怨!真千金宴会厅甩DNA报告,
假千金当场崩溃!》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:她用科学,宣判了二十年的“亲情”死刑!
》《总裁千金她不装了!冰冷法医学生归来,只为夺回一切!》下面的评论更是乌烟瘴气。
“天啊,这个程净也太狠了吧?好歹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,怎么能这么不留情面?
”“心疼沫沫公主!抱走我家沫沫,程家这种地方,不进也罢!
”“这个程净一看就是个心机女,你看她那张脸,冷得跟冰块一样,一看就不好相处。
”“同意楼上,孤儿院出来的,能有什么好的心性?估计就是看程家有钱,急着上位罢了。
”“沫沫别哭!我们支持你!你永远是我们心中的程家大**!”我一条一条地往下翻。
手指滑动着,屏幕的光映在我的脸上,明明灭灭。这些文字,像一把把软刀子,
一下一下地割着。他们不认识我,却可以轻易地给我定罪。他们只看到林沫沫的眼泪,
却看不到我二十年在孤儿院是怎么过来的。我关掉网页,靠在椅子上,闭上眼睛。我以为,
拿出证据,一切就会结束。我以为,真相是最有力的武器。现在看来,我错了。
在某些人的世界里,感情,比真相更重要。他们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,谁要是想叫醒他们,
谁就是敌人。就在这时,我的脑海里,突然响起一个轻微的“叮”的一声。
像是我手机提示音的简化版。紧接着,一行蓝色的文字,浮现在我的意识里。
【检测到宿主面临信息壁垒与舆论困境。真相还原系统正式启动。】我愣住了。
这是……什么?我晃了晃脑袋,那行文字还在。【系统说明:本系统无法凭空创造信息,
但可根据宿主提供的线索(文件、影像、证词等),进行超高精度逻辑推演与信息关联,
找出隐藏的矛盾点与被忽略的细节,并以可视化路径图呈现。
】【系统任务:帮助宿主还原所有真相。】【初始指令已下达:分析目标——林沫沫。
】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,眼前的视野就变了。我的意识里,
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信息流。像是无数条发光的丝线,交织在一起。有照片,有文字,
有视频片段。全都是关于林沫沫的。从她小时候被抱进程家,到她第一次上贵族小学,
再到她参加各种名媛聚会……她的人生,像一部电影,在我眼前快速播放。这些信息,
有来自程家内部的相册,也有来自公开的社交媒体。系统是怎么拿到这些的?我不知道。
信息流的速度越来越快。突然,其中一条丝线,变成了红色。系统自动将那部分放大。
那是一份医疗档案的封面。上面写着:急性阑尾炎手术记录。患者姓名:林沫沫。
手术日期:十五年前。红色的箭头,指向了“主刀医生”那一栏。上面写着一个名字。
陆远洲。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陆远洲。这个名字我知道。他是“启程生物”现任的技术总监,
爸爸的得力干将,一个年轻有为的科研天才。可十五年前,他应该还在医学院读实习。
一个实习生,怎么会主刀给程家的“千金”做手术?更让我在意的,是档案另一页的备注栏。
那里用红笔画了一个圈。手术费用,
由一家名为“海州安达咨询服务有限公司”的第三方公司支付。不是程家。4一夜没睡。
第二天早上,我下楼吃早餐的时候,眼睛里都是红血丝。餐厅里很安静,
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。长长的餐桌上,只坐着三个人。爸爸,妈妈,还有林沫沫。
他们像是一幅画,一家三口,其乐融融。而我,是闯进这幅画里的突兀一笔。
林沫沫穿着白色的睡裙,脸色还是有点苍白,但精神好多了。她正小口地喝着粥,
妈妈坐在她旁边,时不时地给她夹一筷子水晶包。“沫沫,多吃点,昨天吓坏了,
得好好补补。”妈妈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。“知道了,妈妈。”林沫沫乖巧地点头,
然后抬眼看了我一下,飞快地又垂下眼帘,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。爸爸坐在主位上,
看着财经报纸,头都没抬。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儿,只是个来蹭早饭的陌生人。我拉开椅子,
在他们对面坐下。保姆立刻给我端上了一份同样的早餐。我没什么胃口,
只是用勺子慢慢地搅着碗里的粥。“昨晚的事,我听说了。”爸爸终于放下了报纸,
他看着我,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,“公关部已经处理了。你不准再接受任何采访,
也不准再对外说任何话。程家的脸,已经被你丢尽了。”我没吭声。“还有你,
”他的目光转向我,“从今天起,你搬去城东的公寓住。那里离你学校近一些。
别再回这里了。”妈妈在一旁轻声说:“国栋,别这样……”“你闭嘴!”爸爸打断她,
“都是你惯的!看看她做的这些事!有一分一毫像是我们程家的人该有的样子吗?
”他把报纸拍在桌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巨响。“我没你这个女儿!”他说完,站起身,
头也不回地走了。餐厅里剩下的空气,稀薄得让人窒息。妈妈的眼圈又红了。她看着我,
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只是叹了口气,继续给林沫沫剥鸡蛋。林沫沫低着头,
嘴角却微微向上翘了一下。那个弧度很小,快得几乎抓不住,但我看到了。
我心里那点仅存的、对这个家的幻想,彻底破灭了。他们不是不明白。他们只是,
不愿意明白。他们选择了林沫沫,选择了他们二十年习惯了的“女儿”。我放下勺子,
站起身。“我同意搬出去。”我说,“正合我意。”说完,我也转身上了楼。
我没有拿任何东西。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,都不属于我。我回了自己的小公寓。
那是我考上研究生后,用奖学金和**的钱租的,一室一厅,很小,但很温暖。我关上门,
将自己与外界隔绝。我坐在书桌前,打开电脑。我需要验证昨天晚上,
那个“系统”给我的信息。陆远洲。十五年前的阑尾炎手术。第三方支付公司。这三个点,
像一个谜题,摆在我面前。我通过学校的数据库,开始查找资料。陆远洲的履历很光鲜。
海州医科大学本硕博连读,毕业后直接进入启程生物,凭借出色的技术能力,
一路坐到技术总监的位置。我找到了他实习期的记录。十五年前,
他确实在海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普外科实习。一个实习生,做主刀医生。
这在任何一家正规医院,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。除非……是有人特意安排的。
我又去查那家“海州安达咨询服务有限公司”。查天眼查,查工商系统。结果让我心头一跳。
这家公司,在十年前就已经注销了。法人代表的名字,很陌生。公司的注册地址,
是一个早就被拆迁的老旧小区。线索到这里,好像就断了。**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。“叮。
”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。【系统已启动。开始进行信息追踪。
】【指令:追踪目标——海州安达咨询服务有限公司。历史资金流水。
】【关联分析中……】【分析完成。】一幅可视化的路径图,出现在我的意识里。
一条蓝色的线,从“安达公司”出发,连接到一个个人账户上。账户的户名,
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。德叔。程德忠。那个在程家干了三十年,看着爸爸长大,
最得爸爸信任的老管家。他为什么要为林沫沫的手术,单独付账?5德叔。
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盘旋,挥之不去。德叔在我印象里,是个沉默寡言的人。
他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,背脊挺得笔直,像一棵老松树。他来程家的时候,
才二十出头。一晃三十年,他从一个小伙子,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人。
他看着程家的别墅一砖一瓦盖起来,看着爸爸从顽童变成商界巨擘。他看着林沫沫长大,
就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女。每次我回老宅,他总会亲自给我泡一杯茶。茶叶是新采的龙井,
泡在水里,一根一根立着。他泡茶的手法很稳,水壶高高举起,水线笔直地注入杯中,
不溅出一滴。他会微笑着对我说:“**,您回来了。”他的笑容,很温和,
眼角的皱纹像一朵绽放的菊花。这样一个德叔,怎么会和林沫沫的手术费扯上关系?这件事,
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我决定去找德叔。我没有回程家大宅,而是直接去了德叔住的地方。
在程家庄园的后面,有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,那是德叔的住所。爸爸特意为他盖的。
我到的时候,德叔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。他戴着一副老花镜,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,
“咔嚓、咔嚓”,修剪着一丛长得乱孱的月季。他的动作不疾不徐,每一剪下去,
都恰到好处。那丛月季很快就变得有模有样。“德叔。”我站在院子门口,轻声喊他。
他抬起头,看到是我,愣了一下,然后摘下老花镜,放进兜里。“**?您怎么来了?
”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,但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。“我有些事,想问问您。
”我走进院子。“您说。”他把剪刀放在石桌上,给我拉了张椅子。我没有坐下,
只是站在他对面。“十五年前,林沫沫在市一院做的急性阑尾炎手术,您还记得吗?
”德叔的脸色,在那一瞬间,发生了细微的变化。虽然他极力掩饰,但我还是看到了。
他的眼皮跳了一下,端着茶杯的手也顿了顿。但那只有零点一秒。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,
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。“沫沫**的手术?唉,都多少年前的事了,老记不清了。
那时候她喊肚子疼,可把先生和太太急坏了,送到医院,医生说是阑尾炎,就给做了。
”他说的很平淡,像是在讲一件别人的家事。“手术的主刀医生,是陆远洲。
”我盯着他的眼睛,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。“陆总监?”德叔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,
脸上露出惊讶,“是吗?那可真是巧了。陆总监有本事,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好苗子。
”他的表情天衣无缝。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,为自家**能找到一个好医生而感到惊喜,
这很合理。“手术的费用,是由一家名为‘海州安达’的咨询公司支付的。”我继续说,
“这家公司的法人,现在查不到了。但是,公司的历史流水显示,支付给医院的这笔钱,
最终是出自您的个人账户。”我说完,院子里一片寂静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德叔沉默了。他不再看我,而是低下头,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。很久,他才抬起头,
目光浑浊地看着我。“**,您是什么意思?”“我想知道,您为什么要这么做?
为什么不是程家付钱?为什么是您?为什么要找一个实习生来做主刀?
”我的问题一个接一个,像连珠炮一样。德叔缓缓地站起身,
他走到那丛被他修剪好的月季前,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。“**,
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很沉重,“有些事,不知道比知道要好。”“您是在保护林沫沫吗?
”我问。“我是在保护程家。”他转过身,看着我,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,
“保护先生,保护太太,也保护……这个家。”“用一个不合规的手术,来保护?
”我不理解。“有些事,不是您想的那样。”他摇了摇头,“**,您回来,我很高兴。
真的。您是先生和太太的亲生骨肉,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。”他顿了顿,叹了口气。
“但是,过去的二十年,沫沫**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。她没有做过任何错事。求您了,
**,就这么算了吧。不要查下去了。”他的语气,近乎于哀求。“为什么?”我追问,
“德叔,告诉我为什么?”他看着我,摇了摇头,眼神里满是疲惫。“我不能说。”他说,
“您若真是我程家的**,就别再问了。这……是为了您好。”6为了我好?这句话,
像一根针,扎在我的心上。爸爸用愤怒让我滚,妈妈用失望让我走,现在,
连我最信任的德叔,都用“为了我好”来堵我的嘴。他们所有人都把我挡在一堵墙外。
墙里面,是他们共同守护的秘密。而我,是那个试图把墙推倒的坏人。
我从德叔的院子里走出来,太阳明晃晃的,照得我有些眼晕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。我坐在地板上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德叔的反应,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。那笔钱,他付的。陆远洲主刀,他安排的。他在隐瞒。
可他为什么要隐瞒?他说他是在保护程家。保护什么呢?林沫沫的“千金”身份,
已经被戳破了。还有什么,是需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的?我想不通。我拿出手机,
想给谁打个电话,却发现通讯录里空空荡荡。我在孤儿院长大,后来一路读书,朋友不多,
交心的,一个也没有。我就是一个孤岛。我重新打开电脑,双手放在键盘上,
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。官方渠道,已经被堵死了。德叔那里,也问不出话。
我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。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,脑海里那个“叮”的一声,又响了起来。
【系统检测到宿主陷入僵局。】【分析:常规信息渠道无法突破。
】【启动备用方案:深度数据挖掘。】【指令:绕过医疗档案系统的销毁记录,
尝试恢复十五年前,海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关于“林沫沫”的全部手术数据。】恢复数据?
这可是黑客的行为了。我犹豫了一下。但仅仅是一秒钟。理智告诉我,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。
我盯着屏幕,深吸一口气。“开始。”我在心里默念。瞬间,我的意识仿佛被抽离,
进入了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虚拟空间。我看到海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内部网络系统。
它像一个巨大的堡垒,防火墙一层又一层。一条红色的线,代表着我的指令,开始尝试渗透。
它没有选择硬闯,而是像一条蛇,悄无声息地寻找着系统的漏洞。五年前的系统升级日志,
三年前的服务器备份,一个被遗忘的测试端口……红色线条在这些数据之间穿梭,
灵活地避开了一道又一道安全警报。终于,它找到了一个入口。
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服务器硬盘备份。这个硬盘因为物理损坏,在十年前被格式化,
然后就一直被闲置在仓库里。所有人都以为里面的数据已经彻底消失了。
但只要数据没有被物理覆盖,就总有恢复的可能。红色线条进入了这个废弃的硬盘。
我开始看到一些零碎的数据片段。2008年5月12日,天气晴。2008年5月13日,
医院食堂菜单。……数据像潮水般涌来,又迅速退去。我需要找到那把钥匙。手术编号。
我想起了那份医疗档案封面上的编号。我在意识里输入了那个编号。系统开始疯狂地检索。
快,再快一点。终于,一个被标记为“损坏”的压缩文件包,被找到了。红色线条包裹住它,
开始进行解码。进度条,在我的脑海里缓慢地加载着。
1%……10%……50%……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90%……99%……【叮!
解码成功。】压缩包被打开。里面,是完整的手术视频。视频的分辨率很低,
带着手术室的绿色滤镜。画面晃晃悠悠的,像是被人用隐藏的针孔摄像头拍下的。视频里,
一个年轻的医生,正站在手术台前。他戴着手套和口罩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那双眼睛,
我很熟悉。是陆远洲。他的眼神里,充满了紧张和兴奋。而在他身旁,
站着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医生,正在低声指导着他。那个人,是当时市一院的普外科主任,
也是陆远洲的实习带教老师。这根本就不是一次常规的手术。这是一次“教学”。
一场拿程家“千金”当教学案例的手术。而德叔付的那笔钱,就是这场“教学”的费用。
但是,这还不是最让我震惊的。视频的后半段,手术快要结束的时候,
陆远洲在切除阑尾的时候,似乎因为紧张,动作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失误。虽然很小,
但对于一个法医学生来说,足够致命了。那是一个会伤及旁边组织的操作。
带教主任立刻接过了手术刀,熟练地完成了收尾工作。这个失误,被完美地掩盖了过去。
如果不是这个视频,根本不会有人知道。陆远洲的职业生涯,差一点就毁在了这里。而德叔,
帮他压了下来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“照顾”了。这是拿程家的声誉和林沫沫的身体,
去赌一个年轻人的前程。德叔,你到底是为了保护程家,还是为了保护陆远洲?
7视频播放完毕,我的意识回到了身体里。我坐在椅子上,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我看着电脑屏幕,上面空空如也。那段视频,只存在于我的脑海里,
存在于那个“真相还原系统”里。我没有证据。我敢把这段视频拿出去吗?不能。一旦曝光,
陆远洲的职业生涯就彻底完了。作为启程生物的技术总监,他的倒下,会对公司,
对程家的股价,造成巨大的冲击。而这,正是德叔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东西。
他不是在保护林沫沫。他是在保护陆远洲,保护启程生物,保护程家的商业帝国。
我陷进了一个更深的泥潭。手握真相,却不能说。这种感觉,比不知道真相更让人煎熬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没有再出门。我在公寓里,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所有的线索。
德叔为什么会这么不遗余力地保护陆远洲?仅仅因为他们是远房亲戚?这似乎不太够。
德叔对程家的忠诚,是刻在骨子里的。他不会为了一个外人,去冒这么大的风险。这里面,
一定还有别的事。就在我埋头研究的时候,外面的世界,又起风了。
网上开始出现大量关于我的“黑料”。有人在知名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,
标题是《扒一扒那个心机真千金程净在孤儿院的“光辉岁月”》。帖子里,
捏造了各种各样的故事。说我在孤儿院里,仗着自己长得好看,抢别的小朋友的零食。
说我性格孤僻,从来不跟人说话,还偷偷拿东西。说我为了得到一个去大城市读书的机会,
欺骗了院长的感情。……每一个故事,都写得有鼻子有眼,甚至还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。
照片上,一个瘦弱的小女孩,低着头,看不清脸。帖子一出来,立刻被疯狂转发。我的名字,
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。这一次,舆论比认亲宴的时候,更加恶毒。“我就说嘛,
孤儿院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人。”“这人品也太差了吧?真是刷新三观。
”“程家夫妇真是倒了八辈子霉,找回这么个女儿。”“心疼沫沫!幸好她不是亲生的,
不然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,太可怕了!”我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,心里却异常平静。因为,
我知道这些帖子是谁在后面推动。我点开发帖人的IP地址,又查了几个转发大V的背景。
虽然都做了伪装,但资金的流向,是骗不了人的。一家名为“星辰公关”的公司,
在幕后操作着这一切。而“星辰公关”,正是程家长期合作的公关公司。也就是说,是爸爸,
默许了这一切。他为了保护林沫沫,为了维护程家那虚伪的“体面”,
不惜用这种下作的手段,来抹黑我自己的亲生女儿。我的心,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。原来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