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奶。”
阮清婉缓缓开口,目光如刀般直直刺向阮婆子。
嘴角泛起一丝冷笑,仿佛夜间绽放的嗜血玫瑰,美丽又危险。
“奶收了王麻子五百块钱,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,你为了给二弟擦**把我卖了,还假模假样地跟我说我就值五块钱,还是给我弟弟交学费用的,”她顿了顿,笑道,“如果你不想人家找上门指着鼻子骂你,最好是把钱还了,或者按照二妹说的,她嫁过去。”
阮婆子瞪着她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她没想到阮清婉居然知道她收了五百块钱,还当着众人的面拆穿。
“你别想。”阮婆子终于回过神,游走的眼神透着一丝慌张,“我才不会让翠嫁给一个半截身子踏进棺材的老头子!你想都别想。”
阮清婉冷笑,“奶不想让大妹嫁就不嫁了,我刚才可是听大妹说,她非王麻子不嫁。”
“那又如何,只要有我在,翠就不可能嫁给王麻子,除非我死!”
阮婆子也下了决心。
阮清婉苦笑,苦得心颤。
明明都是孙女,她可以被卖掉,阮翠不行。
阮清婉微微扬起头,努力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咽了回去。
讽刺:“奶奶,您不想让二妹嫁,那就只能把彩礼还回去了,只是”她顿了顿,笑的诡异,“如果彩礼还了回去,二弟那边的事情该怎么办?我听说对方开口就要两百块钱,要不然就要搞臭二弟名声,奶不是最在意二弟的吗?您不卖掉大妹,又怎么拿得出两百块钱去救二弟?”
阮清婉笑的轻快,看着阮婆子吃瘪,从未有过的轻快。
她都反了,还在乎什么亲情。
她倒要看看,她奶不让阮翠嫁又怎么拿出这两百块钱。
她也不怕她奶在将她送过去,她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,怕个锤子!
阮婆子坐在椅子里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阮清婉却没放过她,笑然“所以奶,大妹妹和二弟,您…选一个吧~”
阮清婉没有再说什么,转身朝门外走去。
她的背影挺直而倔强,仿佛在无声地宣告:她的命运,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。
*
“吓到你了。”
小卖部,阮清婉花了一毛钱买了两个冰棍,递给夏重景一个自己吃着一个。
旁边稻田里虫鸣接连起伏,宣示着夏天到来的霸道。
夏重景摇头,倒也不至于被吓到。
执行任务的时候比这场面惊悚多了,只是他没见过泼妇骂街的场面,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没帮上忙。
“我们……”
“你先回家跟你妈说一下,如果她同意定个日子,我自己过去。”
“你的伤……”
“无碍。”
“……”
阮清婉还是这句话,夏重景瘪了瘪嘴。
这女人,不需要他的帮助。
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挡箭牌,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拉出来挡一下,剩下的时间就收进库房。
她的性格,让夏重景想说点关心的话感觉在她身上都多余了。
这女人,跟他妈一样彪悍。
“我这次出来是请假相亲的,一共七天假期,等我回去跟我妈说了后我就要回去部队,到时候可能就不能来了,我给你写信或者打电话?”
“写信吧!电话我要出来麻烦。”
“好。”
夏重景咬着冰棍,他没想到阮清婉识字。
“这个你拿着。”
夏重景看了看周围,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,“本来是我妈说让我相中了带着去镇上买两套衣服,定个日子,所以你拿着吧!”
一百块钱,是阮家三个月的收入。
是她弟弟两年多的学费包括吃住。
夏重景就这样给了她。
“我……”
“拿着吧!别被你奶发现了。”
抓着她的手将一百块钱塞她手里,反正都是给未来媳妇花的,只是换了一个。
“我先走了,再晚就赶不上回去的公交车了,到了我给你写信。”
夏重景走了,阮清婉捏着一百块钱目送他离开背影。
久久未能收回的视线,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村口。
手里的钱像是烫手山芋,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,更别说捏在手里。
阮清婉将一百块钱小心地藏在里衣的袋子里,小心又苦涩。
因为这钱…是她的卖身钱……
*
85年,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正式确认农村主要经济模式。
家庭承包不再依赖工分,自负盈亏。
属于多劳多得。
阮家十二口人,一共分了13亩地,大多还都是山地。
根本不够吃。
所以阮家男人都在镇上做零工,补贴家用,女人就种地顺便挖野菜上山采摘野货换钱。
阮清婉收拾完稻田里杂草,就扛着工具回家。
人还没到家门口,隔壁的陈婶子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,看着热闹:“大婉,你干啥了?你看看你把你奶气得,都送卫生所了!”
阮清婉扛着锄头,愣了一下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便径直进了屋。
陈婶子见她这副冷漠的态度,不由得愣了一下,随后低声嘀咕:“这孩子咋这么冷血?她奶都被气进医院了,居然就‘嗯’了一声,我就说不能给别人养孩子吧!看看,这养的都成仇人了,哎~”
“陈婶子,你在那儿嘀咕啥呢?谁家孩子,我大姐不是我家的还是你家的,再说了我家的事跟你啥关系,用得着你在这儿嘀嘀咕咕的?”阮翠从屋里走出来,双手叉腰,挡在门口怼陈婶子。
随后,她转头看向阮清婉,神讨厌她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翻着白眼。
她就不懂了,她大姐是没长嘴吗?
居然不知道反驳!
懒得管,反正她大姐就是窝囊。
“大姐,你别听陈婶子瞎叨叨,咱奶是我气进卫生所的,跟你没关系,你快去炒菜吧,饭我已经煮好了,在锅里。”
阮翠拿走阮清婉肩上的锄头,推着她进去院子。
阮清婉也被大妹这动作吓到,习惯了干完活就被指挥着去煮饭,第一次被人煮好了饭居然有点受宠若惊,虽然还是要她炒菜。
阮清婉没说话,洗了手进去厨房。
灶台上摆着洗好的白菜和一块腊肉。
阮清婉一眼认出,那是奶奶藏在屋里,准备留到过年吃的。
“肉是我拿的。”
阮翠坐在灶台下,一边往火里添柴,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,“咱奶刚被送去卫生所,我就把肉拿出来了,已经洗干净了,姐,你等会儿把肉和白菜一起炖了,我们家好久没吃过肉了,我都馋了。”
阮清婉没说话,只是掀开一旁的锅盖,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饭。
不用想又是阮翠做的。
这白米饭加肉,要是被她们奶看到,怕是又要去卫生所了。
阮翠坐在灶台下,也不抬头,一边塞着柴火一边嘟嚷,“家里有白米饭有肉不吃,整天吃野菜煮粥,一个个跟脑子有病一样,姐,你别发呆了快点煮吧!煮好了我们先吃,要不然等奶回来,又得挨骂了。”说完,她又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,火苗噼啪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