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是周末。
我一夜没睡,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一点点变成灰白,再被晨光染上微弱的金色。
我手里握着手机,银行那边还在核查,说今天会给我最终答复。
周浩昨晚没有回来,只在凌晨发了条信息,说他去朋友家住了,让我冷静一下。
冷静?
他让我怎么冷静?
上午十点,门铃被按得震天响,急促又粗暴,仿佛要将门板拆下来。
我透过猫眼看出去,心脏猛地一沉。
婆婆钱秀兰、大姑子周莉、姑父,还有他们那个五岁的宝贝儿子,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我家门口,像是来讨伐我的军队。
我打开门,一股冷风夹杂着他们身上的气息涌了进来。
婆婆一进门,就抓住了我的手。
她的手很粗糙,力气却很大。
昨天在群里还中气十足的她,此刻眼圈通红,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「小宁,妈错了,妈不该在群里说那种气话。可你莉莉姐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!妈怎么能真的不管她呢?」
她开始了。
这炉火纯青的变脸绝技,我在这三年里已经见识过无数次。
大姑子周莉垂着头,跟在她身后,小声地啜泣着。
「弟妹,对不起,我给你和家里添麻烦了。」
她的儿子,我的外甥,一进门就挣脱了她爸的手,像一匹脱缰的野马,将他新买的、带着棱角的变形金刚玩具,在我刚铺了半年的羊毛地毯上用力地划来划去。
刺啦——刺啦——
那声音像砂纸在打磨我的神经。
周浩紧随其后,脸上挂着疲惫又讨好的笑容,快步走到我身边,试图扮演那个他最擅长的角色——和事佬。
「你看,宁宁,我姐都跟你道歉了。我妈也知道错了。
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这事儿咱们就让它翻篇了,好不好?」
他想来拉我的胳膊,被我侧身躲开。
我甩开婆婆的手,目光越过他们,落在那个还在破坏地毯的孩子身上。
我的声音很冷,没有温度。
「翻篇?可以。」
「十五万,谁刷的,谁现在就还给我。」
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
婆婆脸上的悲切僵住了,随即迅速转变为震惊和愤怒,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扭曲起来。
她一**坐在沙发上,开始拍着自己的大腿干嚎起来。
「天哪!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!娶了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儿媳妇!
我们家哪有钱啊!她要是还得起,还用得着你吗?」
她一边嚎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我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听清楚。
「你是她弟妹,你老公是她亲弟弟!你不帮她谁帮她?这钱花了也就花了,你挣得多,就当是支援娘家了不行吗?」
大姑子周莉也应声配合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。
「弟妹,银行天天给我打电话催债,我晚上都睡不着觉,我都快得抑郁症了。你就当可怜可怜我……就当是为了我儿子,我不能让他有个坐牢的妈啊!」
她声泪俱下,仿佛我才是那个逼良为娼的刽子手。
我被这番**至极的言论气得笑出了声。
我的笑声在婆婆的哭嚎和周莉的啜泣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转向周浩,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。
「周浩,这就是你的家人?」
「理直气壮地花着别人的钱,然后跑到我家来,逼着我替他们还债?」
周浩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满是为难和窘迫。
他把我拉到一边,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在哀求我。
「宁宁,你别这样,给我点面子。我妈和我姐她们就是那个脾气,你跟她们计较什么?」
「你先应付过去行不行?就说这钱你先垫上,回头我慢慢还你。你非要现在就把脸皮都撕破吗?」
我看着他那张写满“退让”和“妥协”的脸,看着他哀求的眼神,心中那点残存的温度,正在一点点散去,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死灰。
“你慢慢还?”
我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,像是在咀嚼一嘴的玻璃渣。
“周浩,你一个月工资多少?刨去房贷车贷和日常开销,你拿什么还这十五万?用你的下半辈子吗?”
昨晚银行的调查还没有最终结果,但我心里的那个可怕猜测,已经越来越清晰。
他根本就没打算还。
或者说,在他和他们全家人眼里,我的钱,就是他的钱,就是他们周家的钱。
予取予求,理所应当。
就在这时,我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手机,突兀地响了起来。
屏幕上跳动的,是银行贵宾客户经理的号码。
来了。
答案来了。

